澳门赌城国际文学天地
澳门赌城国际文学天地
当前位置: 澳门赌城国际_澳门赌城国际网址 > 澳门赌城国际文学天地 >会诊归来,躺下,感闷热异常,发现窗外蛙声一片,一只蚊子却撩人的很,黑暗中摸到支皱巴巴的烟,欣喜点上,然再也难以入眠,似诗人皆喜蛙鸣,我非诗人,故蛙鸣恼人?我想大概其实全是我们内心使然吧……
闫玲月,女,“70后”。作品见于《小说选刊》《作品》《山东文学》《青春》等刊,出版小说集《幸福跷跷板》《接吻鱼的爱情》。广东省作协会员。
王竹青锁上门,又不放心地拽了拽。再检查一遍水电燃气吧,钥匙伸进锁孔里停顿了一下,又拔了出来。既然要离开这个家,就得嘎嘣脆,何必这么拖拖拉拉。在楼梯拐弯处,王竹青最后看了一眼房门号402,春节的大红对联和福字完好无损,家和万事兴的横批跳入眼帘。她的心被割了一下,提着拉杆箱匆匆下楼。
小区外的人行道有些窄,拉杆箱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左摇右摆。要坐公交或地铁,需穿过天桥。王竹青后悔带多了衣物。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决定离开家,不是去旅游,不是去探亲,而是要独自生活,也许是流浪。内心有忐忑不安,也有一种憧憬和期待。天桥上的那个流浪汉迎面走来,破烂的黑衣服配上一头纠结的长头发随风乱舞,一只手里拎着脏兮兮的编织袋,一只手里夹着还未燃尽的香烟屁股,贪婪地吸上一口,向旁边的垃圾桶走去。王竹青对他并不陌生,每次都能在天桥或者小区外发现这个流浪汉,他靠拣垃圾为生,经常睡在天桥上,一床花色不明的被子偶尔搭在栏杆上晾晒。王竹青不知道流浪汉为什么不回家,她只知道自己想逃离那个家,她不相信自己会有像流浪汉一样的境遇,毕竟可以找一份像样的工作。即便找不到工作,卡里的钱也足够她维持一段日子。
地铁里的人不算太多,还没到下班高峰。王竹青坐下来,给表妹思雨打电话。铃声快要结束时,思雨的声音才传过来,简短急促:有事吗?问得王竹青一愣,平常通话都是非常欢快的语调,今天听起来气呼呼的。王竹青反问她:没事吧,你?思雨那边传来一声断喝:你必须和我说清楚!王竹青挂断了电话,不用问,那对冤家又吵架了。她原打算先去思雨家借住几天,等找到工作再就近租房,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。地铁停了又走,乘客换了一拨又一拨。王竹青也进站出站,麻木地随波逐流。
临街居民楼改建的一家小旅店,醒目的价目表吸引了王竹青。也许要住上几天,大宾馆一晚最普通也得二百多元,小旅店的价格便宜一半,出门在外能省就省吧。房间狭小局促,洗过的床单还是有明显的污痕,好在卫生间里不是抽水马桶而是蹲式便池,总算减少了一份担心。王竹青去外面吃了一份青菜面,买了一条廉价床单、一袋瓜子,回来铺好床单、打开电视,嗑着瓜子、守着手机,很怕错过一个电话和短信。于博自从这两年在公司住,每周只能回家一次,他的说法是公司离家远,又不会开车,天天跑太累。人不住家里,电话来得也金贵,内容基本就是问王竹青在干吗?吃饭没有?女儿来电话没有?三言两语,没有多一句的想念。王竹青今天离开家,不知道他的电话会不会再打过来。她不在乎一个电话,而是在乎他的态度,若有电话就表明他对昨晚的话后悔了。女儿高中住校,也是每周回来一次,一家人属于典型的周末聚。家是一块磁石,三个人周末开始短暂地被家吸引粘连在一起,吃饭睡觉吵闹。周一又挣脱家的藩篱,上学的上学,上班的上班,剩下王竹青一人固守磁石。
王竹青在这个家守了十年,将女儿从天真烂漫的儿童,抚养成青春洋溢的少女;将丈夫从一个普通职员,锻造成公司精英。为此,她也把自己从职场女性,熬成了家庭主妇。王竹青不希望他们感恩戴德,但至少要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吧。
困倦感袭来。十点多了,还没有接到于博的电话和短信,王竹青发狠地关掉手机,痛痛快快地冲凉。也许从今晚起,她就要脱胎换骨了。躺在单人床上,闭了眼,耳朵却顽固地开着。走廊里有男人的咳嗽声,还有一个人在唱“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”。沉重的关门声,隔壁房间床板的咯吱声,伴着一个女人高低起伏的叫声。到底是便宜,这么不隔音。王竹青翻身压住一侧耳朵。声音还在不依不饶、无孔不入地钻进王竹青的耳朵,不可遏制地触动她紧绷的身体。一股隐秘的被压抑的热浪冲撞着王竹青,她死死地抓住床单。
昨晚,王竹青在床上无聊地翻看手机,耳朵却不放过客厅里的响动。球赛还有几分钟就结束,等于博的球迷瘾过足了,就该找她了。王竹青早早地沐浴更衣,甚至还洒了一点香水,将很久没穿的那条红色透明睡裙套在身上,对着镜子摆了几个造型,有几分妖娆,不信这次于博无动于衷。
王竹青像一朵红云飘到于博怀里,却被他推开了。于博弯腰拾起遥控器,换了一个台,电视里顿时充斥着血腥战斗的画面。王竹青愣了几秒,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于博。于博被盯得浑身不自在,又随手换了一个台。是不是你那方面出问题了?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医生。王竹青试探着问他。于博别过头说,为什么夫妻间一定要做爱才算正常,我对这种事早就厌烦了。王竹青琢磨不透,以前也没过度透支,四十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,就算工作压力大,也不至于泯灭身体的欲望吧。无数次的热情,换来的却是冰冷的厌烦。
积攒了太久的怒火燃烧着王竹青的血液,她推他,他任她推。她的推变成了捶打,他任她捶打。王竹青用力将于博的脸扳过来,一字一句地告诉他:既然你不拿我当回事,我就去找他,白送上门的女人谁也不会拒绝的。他长得帅吗?于博突然冒出一句。王竹青说,那是自然。于博打了个哈欠。王竹青被他的态度激怒了,本想刺激一下他,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老婆红杏出墙呢?偏偏他于博满不在乎。明天我就离开这个家去找他!你就和你的球赛过吧。王竹青愤怒地甩出最后一句话。那就提前祝你们幸福。于博嘴角往两边拉了拉,似笑非笑地结束了谈话。
王竹青急切地想找一份工作。人才大市场里面到处晃动着年轻的面孔,王竹青多年没走进这里了。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年龄和学历,已经被排除在人才之外了。大学生批量生产的时代,本科生等于初中毕业水平,硕士博士海归们才可以算得上人才。她将打印好的简历攥得皱巴巴地,终是没有投出去。外面阳光刺目,她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。一个小伙子走过来和她打招呼:大姐,找工作是吧,我们保险公司正在招纳人才,看您这气质非常适合,要不要试试?王竹青不解地盯着他反问,你觉得我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吗?小伙子笑道,也不是都要能说会道,关键是要打动客户的心。王竹青冷冷地说,我连自家人的心都打动不了,还能打动谁的心呢?小伙子显然不明所以,一个胖女孩拽走了他:别和她废话了,看她那样子,肯定是受刺激了。王竹青从来没想过要做保险,内心是比较排斥这一行的。拉保险的人都有一种黏人的功夫,黏腻程度能让人见了绕道走,她才不想为了一张保单自降身价让人生厌呢。
附近有个小型的人才市场,王竹青进去转了几分钟就出来了。这里招聘的大部分是技术工,像她学中文的最好的职位也就是文秘人员,再一看年龄都要青春妙龄的,大妈级的还凑什么热闹?文笔好又如何,公文写作与文学创作完全是两回事。王竹青平时拿文学当爱好,偶尔发表作品得点稿费,还不够付半个月的银行月供呢。她当家知道柴米贵,却不知外面的工作好难找。本以为自己是条待价而沽的鲜鱼,能早点被买走,经过一上午的时间验证,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,她这条鲜鱼早就成了咸鱼,无人问津。时光毫不留情地洗刷了青春,留给她的只是一地碎屑。
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,逛商场是最有效的办法。王竹青果断地甩掉一身烦恼,整理好心情,然后走进一家装潢美观的商场。一楼的鞋子专柜,各色女鞋仿佛一件件艺术品,摆在闪闪发光的格架里,热情冷艳、高傲柔媚的面孔,与不菲的价格相得益彰。王竹青浏览轻抚,目光定格在一双红色敞口细跟鞋上。导购将红色高跟鞋拿下来请她试穿,王竹青笑着摇摇头。她已经多年没穿过这么高的细跟鞋了,手指粗的金色鞋跟足有八公分高,配上纯正的玫瑰红亮漆鞋身,看一眼就醉了心。记得有次逛街,也看到过类似的一款,王竹青拉着于博说,我想试穿,思雨就有一双。于博嗤笑了一声说,你整天在家,用得着穿这种鞋子去买菜吗?她当时觉得于博的话也有道理,但还是故意说,等哪天我重回江湖,就穿它给你看。可是这次下定决心离家重归职场,白领丽人的梦轻易就被那些招聘条件打碎了。再看这双鞋,疼痛隐隐约约地漫过心间,也许一辈子都与它无缘了。
走到化妆品专柜旁,一家不太知名的品牌在试用装的盒子上贴着一张卡片,上面写着招导购一名。王竹青眼睛一亮,既然应聘那些正规大公司不够条件,那么做一个小小导购问题不大吧。她问道,请问谁负责招聘导购?妆容精致的女导购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:你不只三十岁了吧?王竹青说,导购还有年龄限制吗?女导购微微一笑:姐姐你大概不了解这一行吧,你见过哪家化妆品导购用阿姨,这样谁还敢来买产品呢?王竹青被她说得面红耳赤,看看镜子里自己素面朝天的样子,虽然比同龄人看着年轻点,但与这些青春洋溢的女孩子怎么比啊?
逛商场反而让心情更糟糕,王竹青懊恼不已,看来真是要重新给自己的角色定位了。
肚子不争气地叫了,王竹青一看时间都下午两点了。一无所获还得解决吃饭的问题,她就近选了一家桂林米粉店,只要了一份青菜粉。吃完饭又该去哪里呢?工作不解决,就不能先去租房,那就还得继续住旅店,想到那个声音,她放下了筷子。
下午的阳光让人慵懒,困意袭来,王竹青又不想这么早回到那个压抑的旅店,转来转去居然来到了洪湖公园。巨大的榕树将炙热的阳光阻挡在枝叶外。湖面上偶尔有大鸟掠过,公园的小径鲜有人迹。
多少个白天黑夜,王竹青用文字麻醉自己,寻找属于自己的桃花源。一个人的时候仿佛活在梦中,梦游一般没有思想没有意识。她渴望能打破这种生活,可一旦丈夫和女儿回来打破了她的梦游,她又生出许多烦恼。丈夫对这个家的漠不关心,女儿因学习压力大而反复无常的情绪,都会影响到她的心情。
母亲节那天,一家三口终于达成一致去洪湖公园逛逛。刚刚立夏,湖里的荷花还没开放,大朵的荷叶在风中掀起裙袂。垂柳依依,蓝天白云,难得的晴天美景。王竹青拿出手机拍了两张风景,又自拍了一张。女儿走在她旁边,见她自拍就讽刺说,自从有了微信,人们就天天玩自拍,没想到你也这样,真是丢脸。王竹青奇怪地问她:我自拍怎么就丢人了?知道你不喜欢为我拍照,我自拍都不可以吗?再说我也没天天玩自拍,这不是难得出来一次吗?女儿冷笑道,自拍不就是想发朋友圈,多几个点赞的嘛。今天陪你出来逛公园,你却玩自拍,早知道就不来了,真是坏我好心情。王竹青觉得女儿有点不可理喻,说了一句:我喜欢的事,不需要你干涉。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很远,于博已经在前面停下来等她们。王竹青独自坐在湖边的长椅上,失神地望着湖面。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吗?连母亲节都不安生。孩子到底是什么,你将所有的爱无怨无悔地给了她,她却在长大的那一刻将你伤得体无完肤。放开二孩政策后,有人劝王竹青再生一个,她笑笑,她是喜欢小孩,但不会再生了。丈夫和她早已经有名无实,先不说不具备条件,就算夫妻恩爱,她也不想再为孩子的健康教育操心劳力,甚至担惊受怕。一个女儿让她觉得比几个孩子都累人,何必在这个年龄还为难自己。谁爱生就生去吧,养小孩不是养猫养狗那么轻松,投入越多的母爱,将来可能受到越多的伤害。这伤害来自于你最亲的孩子,更是剜心之痛,却只能默默忍受。